2022年8月2号

黑娃不黑，但也不白。送走最后一批亲朋好友，黑娃这才感觉自己好疲惫。他一屁股坐进松软的沙发，双手向后靠拢，仰头看见那盏欧式吊灯，柔和的光线下，紫色的纱幔帘、大理石的飘窗台……电视里正播放着《新闻联播》，他微微欠起身子，点燃一支烟，一圈圈烟雾从嘴里徐徐吐出，他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鱼缸，几条热带鱼正在悠闲地游弋。

黑娃微闭着眼，嘴里默默地念叨着：“我黑娃也能住上这样的房子！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啊！”

逐渐静下来的房间里，缓缓升腾的烟雾把黑娃的思绪拉向了儿时的岁月。

逼仄的土坯房里，房顶的檩条清晰可见，进门就是一通大炕。凹凸不平的地面不足一米见方，靠墙放着一个旧式的柜子，据说那是母亲唯一的陪嫁品，柜子上堆满了杂物。每到晚上，母亲总要把厨房里各样吃的东西搬到那个柜子上，嘴里还骂着：“该死的老鼠和人抢吃的。”

黑娃最惧怕的就是冬天了。冬天的晚上，昏黄的油灯下，他趴在被窝里做作业，热烘烘的土炕令黑娃着迷，可伸在外面的手却常常冻得不听使唤。

黑娃清楚地记得，姐姐出嫁前因为织毛衣而冻得溃烂不堪的手。结婚那天，看着姐姐的手，母亲一边偷偷地抹眼泪，一边用碎布给她缠住溃烂流脓的手指。眼看娶亲的人就要到了，因为手指肿胀，再加上母亲一层层的裹缠，新买的手套却怎么也戴不进去，黑娃看到了姐姐眼里打转的泪花。

最让母亲感到尴尬的是，每年正月招待亲戚，炕上、炕沿都坐满了人。坐在炕席上吃饭的孩子常常将油渍弄得满炕都是，亲戚忙不迭地表示歉意，母亲也只能尴尬地笑笑。这样的生活场景持续了好多年。

更让黑娃哭笑不得的是，春天来了，母亲舍不得点油灯。早晨起来上学，黑娃常常摸黑下炕，忙乱中穿起鞋子就往学校跑。那节体育课，他恨不得钻进地缝，一红一黑的两只鞋让他出尽了“风头”，平时的那些“死党”更是笑得前俯后仰，这成为黑娃一生的“污点”。原来是因为黑灯瞎火，情急之下他把姐姐的鞋穿走了。

眼看着和黑娃年龄相仿的青年相继都结婚成家，黑娃个头高大，给他提亲的人自然不少，可两间破烂的土坯房令一个个姑娘望而却步，一晃黑娃就过了30岁。

“吃饭了！”媳妇一句话打断他的思绪。精致的大理石餐桌，水晶吊灯散发出柔和的光线。说话间，媳妇已经将几个菜摆上了餐桌。他起身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葡萄酒，给他和媳妇各斟上半杯，端着这紫红色的葡萄酒，他喃喃自语：“要是我妈还在，看到现在的情景该有多好啊！”他神色凝重，思绪万千。

黑娃回想起了自己艰难的创业之路。两年的打工漂泊经历，使得一无技术、二无特长的黑娃日子过得更捉襟见肘。干活不幸摔伤的母亲需要人照顾，和母亲相依为伴的黑娃只好回家伺候母亲，被牢牢“拴”在了黄土地上。

黑娃从内心里感谢村干部的帮扶。2000年，黑娃在村里建起了自己的第一个苹果园，面积3亩。几年来，不管闲忙，他每天都要去园子里看看，向技术员学习，加上爱钻研、好琢磨，昔日的门外汉，通过几年时间就成了务苹果的“好把式”。尝到甜头的黑娃，又承包了几十亩果园。前些年，面对苹果销售难之事，在镇领导的帮扶下，黑娃注册了自己的公司，不仅出售了自己的苹果，还收购代销乡亲们的苹果。

近些年，年轻人都外出打工，村里的闲置土地愈来愈多，头脑精明的黑娃就在村里流转了210亩地来种植苹果。5年过去了，这片园子已经陆续挂果。为了把好技术关，黑娃还聘请了实践经验丰富的专职技术员，从建园开始就严格按规范来做。从两三亩到如今的几百亩果园，到现代化的自动冷库，黑娃的苹果事业蒸蒸日上。

盖房子自然也就提上了议事日程，不到三个月，一座高大漂亮的三层洋楼就起来了。但黑娃遗憾的是，母亲辛苦一辈子，却没有住上他的新房子。十多年间，村子里的土坯房全部退出了历史舞台，乡亲们家家户户都盖起了新房！

如今，只要有网络，黑娃躺在家里床上就可以看见并实时操控那个庞大的冷库系统。

黑娃笑了！地下的黑娃娘也笑了！